暴雨砸得老街青石板劈啪作响，晚上八点的葭沚巷子里，"开甲1978"的玻璃窗蒙着厚厚水雾，里头透出的暖黄灯光像块刚出锅的糖糕，甜丝丝勾着过路人的魂儿。老板娘曹安娜正往酸菜鱼里撒最后一把香菜，后厨飘来的炸鸡香混着雨腥味，愣是把三个躲雨的外卖小哥馋得直咽口水。

"哥几个别杵门口当门神啊！"系着花围裙的帮工阿德哗啦推开门，雨水顺着他的塑料鞋套往下淌，"今儿这鬼天气，送完单子骨头都得泡酥喽，赶紧进来喝口热汤！"最年轻的小哥刘海还滴着水，怀里却紧紧搂着个保温袋："还有两单奶茶没送......"话没说完肚子先咕噜叫起来，惹得众人哄笑。

曹安娜麻利地扯过干毛巾往小哥头上招呼："傻孩子，订单哪有热饭要紧？"她手上动作像极了给自家闺女擦头发，"上周街道开会说要搞'爱心餐桌'，我当场就拍板——咱家后厨现成的灶火，不给这些孩子用岂不白瞎？"玻璃窗上，她的影子正和墙上"葭沚商会副会长"的铜牌叠在一块儿。

角落里的外卖团长老李摘了头盔，露出半白鬓角。他捧着姜茶暖手，眼睛却盯着墙上老照片发愣。那是三十年前的葭沚码头，扛大包的苦力们蹲在路边啃冷馒头。"当年要有这热乎饭吃......"老李突然被塞了双筷子，炸得金黄的鸡块在眼前晃悠："李叔快尝尝，这可是用俺们台州本地三黄鸡做的！"小学徒阿明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
雨幕里又冲进来个穿蓝制服的身影，95后姑娘小王浑身湿得像从河里捞出来的，怀里却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塑料袋："曹姨！刚才路过张记给您带了红糖馒头！"塑料袋里还冒着热气，显然是一路揣在雨衣里暖着的。曹安娜鼻子一酸，想起闺女在大学宿舍泡方便面的朋友圈，转身往酸菜鱼里又加了勺辣子。

后厨传来滋啦声响，新出锅的葱油蛏子香得人脚软。商会刘会计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来，正跟送空调维修单的老陈唠嗑："您说现在年轻人图啥？我儿子非要去送外卖，说比坐办公室自在！"老陈嘬着牙花子笑："自在？前儿四十度高温，这小子给客户送冰粉，自己渴得偷舔塑料袋里的化冰水！"

八点半的钟声混着雷声滚过老街，二十多平的小店挤了十几个"落汤鸡"。曹安娜突然拎出两瓶五年陈酿："孩子们！这酒本来留着闺女出嫁喝的，今儿咱提前开了！"瓷碗相撞的脆响里，老李偷偷抹了把脸。玻璃窗上的水汽越积越厚，把霓虹招牌晕染成一片星海。

葭沚街道办主任小张举着手机录像，镜头扫过粘着饭粒的嘴角和油汪汪的手指头。星洲社区的老书记凑过来嘀咕："上回爱心企业座谈会，开甲说要搞永久免费餐位，你猜怎么着？第二天隔壁理发店王姐就来找我，非要给小哥们免费剪头发！"屋檐水砸在青石板上，叮叮咚咚像谁在敲木鱼。

暴雨夜九点整，外卖平台的提示音此起彼伏。小哥们却集体犯了拖延症，这个要帮曹姨刷碗，那个非要给阿德介绍对象。最后是老李挨个往电动车上撵人："滚蛋滚蛋！明儿还指望你们送早餐呢！"车尾灯在雨帘里拉出长长的红线，像一串没包完的粽子线。

柜台上的收音机突然滋啦响起来，天气预报说明天依旧有雷阵雨。曹安娜把"爱心餐桌"的灯牌擦得锃亮，转头看见阿德正往保温箱贴暖宝宝。后巷传来喵呜声，三只流浪猫蹲在雨棚下，面前摆着鱼骨头拼成的小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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